“你走吧。”叶鸣廊弹落烟灰。
沈笠迟疑了一下,“我能来这里避难,你也可以去我那里避难。”
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,让这个人活下来的办法。
叶鸣廊笑了笑。
他转过身,打开走廊一侧的窗。
风从窗外吹进来,也让室内馥郁的气味飘散更远。
高大的兽群嗅到气味,因此变得更加疯狂。
“那个女孩叫早雾。”叶鸣廊冲着楼下那个浴血的身影指了指,几只知更鸟围绕着她打转。
“我遇到她的时候,她才十五岁,现在已经十八了。”
“她父母早死了,性格有点奇怪,很不合群,喜欢在墓地里游荡,睡觉,没人跟她交朋友,我把她捡回来,当女儿一样养着。”
叶鸣廊夹着烟的手指换了个方向,指向那个手指骨折,却还在忍耐着拨弄算盘,保护早雾的人。
“那是钱识,据说以前家里很有钱,现在是落魄贵公子,守着那点积分,做什么都要斤斤计较。”
“如果这个世界还是像以前那样,他应该会是个很成功的商人。”
指尖的香烟在风中燃烧地更快了。
“还有更远处的那个,砍下狐狸头,满身是血的人是褚宴,他话不多,以前很弱,连只鸡都不敢杀,三年了,成长了很多,每次遇到危险,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。”
叶鸣廊故意把烟雾吐到了沈笠的脸上,然后隔着烟雾,看向他稳重到不苟言笑的侧脸。
“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了,你让我一个人逃?合适么?”
沈笠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家人是什么?
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遥远太陌生了,所以他不太能理解叶鸣廊明明能活,却还要执意留下来的决定。
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,一旁的叶鸣廊靠地更近了。
沈笠抬头时,看见他贴地极近的脸,“还不走?还是……你也想来一口?”
没等沈笠反应过来,对方就往他嘴里塞了半截烟。
沈笠抿到了滤嘴上的一点湿润,下意识学着他的样子吸了一口。
虽然他失去了很多记忆,但是他就是很确定,这是他第一次吸烟。
呛得他直咳嗽。
叶鸣廊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。
“再来一口?”
沈笠失去嗅觉,烟雾在他的唇舌间效力大打折扣。
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叶鸣廊说这东西可以缓解焦虑,所以他想再试一次,于是点了点头。
岂料叶鸣廊把剩下的半截烟丢出窗外,抓着他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,稍稍俯身在他身后,靠近耳边,轻声说道:“好孩子是不抽烟的,你现在——该走了。”
双手一用力,就把沈笠朝着一旁的玻璃窗推了过去。
沈笠的身体失去重心,玻璃上泛起涟漪。
他挣扎着转了半圈,上半身已经完全陷了进去,还在向后仰。
不想走。
不想离开。
我也想留下来。
这些话一句都没能说出口。
随着他倒下的瞬间,沈笠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人的样子。
危机来临时,他还是那一副慵懒靠窗的模样。
缀在右耳耳钉上的光泽一一闪而过。
他偏头看向窗外,那里妖兽横行,血溅三尺,伏尸千里……
在诡异的红月下,他是那样平静地接受着自己最后的归宿。
那远眺的目光,仿佛是在为自己挑选一个长眠之地。
暴雨早已浸湿他的衣服。
沈笠平躺在积水的柏油马路上,略带急切地睁开眼。
藏在云层之后的那只血眼再次发现了他的存在。
如同巨人一样的粘稠沥青人,三三两两,带着绝对压倒性的气势和骇人的外观,朝他包围过来。
和它们庞大的体型比起来,躺在柏油马路上的沈笠,像一只蚂蚁一样渺小。
回来了。
沈笠站了起来,低头看向脚下的那一滩小水塘。
他缓缓抬脚,朝着水塘踩下去。
水花四溅,脚下依然是坚实的地面。
他又走到了路边的展柜旁,试探性地伸手,摸了摸玻璃。
一片冰冷。
他过不去了。
无论是水坑,还是玻璃,都不行了。
是因为刚从那个世界回来,短时间内就无法再回去了么?
穿越具有时效性,那他还要再等多久,才能去到那里?
在沈笠在专心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,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从上空笼罩下来,把他死死地捏在手心。
粘稠的液体包裹着他的身体,窒息感迎面而来。
沈笠在层层包裹的黑暗中,睁开眼,失落地感叹一声:
“本来……不想这样的……”
他的左手微不可见地动了动,一道金色的符箓从天而降,突如其来的重量感将这只巨手压在地上不能动弹。
三秒后,那只手“砰”的一下,从内向外炸开了。
沈笠完好无损地从一滩肮脏的泥淖中走出来,淡淡地说道:
“但是你们真的——太烦了。”